程家老奶奶的葬禮，辦得風風光光的，她海內外所有的親戚朋友，都回來送她最後一程，七名子女更是難得的放下自己的事業，聚在一起。只是這中間還有許多的故事，是風光的外表下不會被人看見的。小程是我的大學同學。她是程奶奶么子的女兒，我是從她那邊聽到這則故事的。
程奶奶是民國二年出生的，高達九十九歲的高齡，就將要成為百歲的人瑞。可是身體從幾年前開始就不太好，子女們各個在外都有自己的事業，在討論過後，決定送她到安養院。剛開始送到安養院的時候，子女們偶爾一個星期還會去看她一次，可是隨著時間過去，程奶奶病重到認不得自己的子女，她的小孩們也就順理成章的把程奶奶丟給安養院照顧，很少再去探望她。
小程的父母已經離婚很久了，父親因為外遇的關係，導致婚姻的破碎。那個時候最讓小程母親傷心的，是程奶奶對她說的一番話。程奶奶完全站在自己兒子的立場，指責小程母親的不是，說是因為她沒有辦法好好照顧她兒子，她兒子才會在外面找女人。可是離婚十幾年過去了，最後仍在醫院照顧程奶奶的反而是小程的母親。
小程的母親不只不計較過去程奶奶對她的傷害，也不在乎程奶奶是否認得她，仍然每個星期到醫院探望她兩、三次。不但如此，她還要求程家的子孫，也就是小程也要來醫院探望她。小程一開始當然不願意，甚至說：「一個病到快死的人有什麼好看的。」小程的母親聽到這句話當場給了她一個耳光，氣到哭出來了說：「妳是程家的子孫，就要照顧程家的長輩。妳知道她就快要走了，難道連去看看她都不肯嗎？」
小程心中其實不懂，所謂「程家的子孫」是什麼意思。她看到的是所有的叔叔伯伯都不願意去看她奶奶，她記得的是當年父母離婚時，程奶奶在她母親的傷口上灑鹽的過程。她很想知道，所謂「程家的子孫」意義到底是什麼。
她看到自己的母親已經離開程家了，卻仍然以程家媳婦的身分在照顧程家的長輩。所謂的倫理關係，到底是如何，她真的很想知道。於是她問了她的男朋友，問他說：「如果我嫁給你了，你會希望我照顧你的爸爸媽媽嗎？」她的男朋友回答：「當然啊，妳嫁來我們家，就是我們家的人了。」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有一點了解。就算她父母已經離婚了，她母親仍然是以程家人的身分在照顧程奶奶。而她是程家的子孫。
程奶奶走的那個晚上，只有小程和她母親在醫院陪她，這點沒有任何人知道。大家看到的事情是，她有很孝順的七名子女，為她辦了一個風光的葬禮。
2013-7-4刊於更生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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